載於信報2019年2月11日(信報為簡略版本,此為完整文章)
載於立場新聞2019/2/15
前篇提及香港舉世無雙之低的醫生對病人比例,以及隨之而生、不斷惡化的各種症狀,例如不斷加長的輪候時間、拾級下降的醫療水準,還有公院基層醫生做到「爆煲」等習以為常的負面新聞。
距離筆者撰寫前篇不過數日,關於市民慘況的消息接踵而來:多家傳媒報道,逾百護士因做到絕望而上街遊行,指每18位病人只有兩位護士照顧,更有因公立醫院輪候時間長達三年而要賣樓看私立醫院的例子(1月21日香港經濟日報)。
藉回歸趕海外醫生 迫市民付高昂診金
前文關注到海外醫生在香港比例奇低之現象。其實只要翻查資料,不難發現自回歸以後,本港新晉醫生的來源,已極速由之前的多元及包容變為本地既得利益者獨大:
圖一:新晉醫生比例近年盡是中港天下
在1997年前,平均每年有42%的新醫生持有英聯邦專業資格【圖一藍條】,但是可惜此一優秀的醫務人員來源於2006年後已完全絕跡,真是功歸於《1995年醫生註冊(修訂)條例》不再承認英聯邦執業醫生資格此一「德政」!當年立法前衛生福利局只有徵詢醫務委員會及香港醫學會(兩會成員大多為醫生)的意見,卻完全沒有嘗試進行其他諮詢工作,似乎忽略了普羅大眾的聲音和利益。
執業試合格率低極 壁壘政策昭然若揭
中港(中大加港大)全面壟斷醫療人才的大業在2001-11年間達致頂峰:期間就連海外醫生考牌【圖一橙條】這條窄路亦遭封殺,導致考牌取得資格之外來醫生比例大跌至12%,相對於90年代初之47%簡直慘不忍睹。
至於執業試的難度,香港亦有過嚴之嫌,例如第一分卷的合格率過去數年均徘徊於30%以下【圖二灰線】,加上要過五關斬六將,合併起來之累積合格率早就名列世界前茅:如將各國各試卷的合格率相乘,可以得出該國執業試的整體難度;以此標準量度,香港不是故意留難,就是其紙上醫療水準天上有地上無:連老祖宗英國的每年累積合格率都達本港的六倍之多!【圖三】
圖二:執業試各部分試卷的合格率
圖三:海外醫生於他國執業試各試卷之累積合格率
引述報章HK01的訪問:「[本港]執業考試程度過於廣泛深入,遠超行醫的正常需要。但內科和兒科考核的卻是研究生水平,需要考生深入認識相關的罕見病,屬專科知識的範疇。……兒科臨床考試…內容包括大部分普通科醫生在職業生涯中未必遇到的病例。」
當然,除了考試嚴格之外,本地執業試的報名程序亦被抨擊為「過於繁複」,明顯要拒人千里以外;據HK01報導:「首次報考執業試的海外醫生,必須親身拿着報名表格回到就讀的大學,由公證人監誓以核實身份。由於在海外執業的醫生,工作地點往往距離所屬大學很遙遠,加上要安排公證人到場,令整個過程可能要耗費兩三天。」以上圖表及故事在在說明本港執業試只是在做戲,而非真正讓有知識有能力的好醫生能夠經中大/港大以外的途徑取得來港從醫的資格。
醫療人員不足 診症成本狂飆
在人為製造醫生數目不足的情況下,所有醫療服務的定價能力自然所向無敵,收取費用隨意調整而無須顧慮市民負擔能力。無怪乎最新的四年一度的醫學會私家醫生收費調查顯示,各項費用全線大升,幅度由最低的25%至40%不等:
表一:私家醫療收費(元)與通脹升幅
項目 | 2018年 | 2014年 | 升幅 | |
每日巡房費 | 頭等/私家 | 2,800 | 2,000 | 40% |
三等/大房 | 1,000 | 800 | 25% | |
手術費 | 複雜 | 80,000 | 60,000 | 33% |
大型 | 40,000 | 30,000 | 33% | |
中型 | 20,000 | 15,000 | 33% | |
小型 | 7,000 | 5,000 | 40% | |
結腸鏡調查 | 僅結腸鏡調查 | 7,500 | 6,000 | 25% |
連同瘜肉切除術 | 9,000 | 7,000 | 29% | |
通脹 | CPI | 108.3 | 100.3 | 8% |
來源:醫學會的《私家醫生收費調查》,經濟日報,27/1/2019 |
可能市民最難啃下的數據是同時間整體通脹只有8%之微,與40%之巡房費比簡直天淵之別。如果醫學會的內部數據欠缺科學根據,且由另一較正規的方法去量度:政府公布的分類通脹指數。在各類通脹幅度類別中,醫療衛生的升幅一直名列前茅,徘徊於百分之四左右,從2016年起更連續三年為通脹最高的消費板塊【圖四紅線】。唯一追上醫療的板塊乃是受惠於經濟樓市飆升,周期性極強的娛樂文化板塊;相對於另一受人尊敬的專業——教育連續兩年錄得減價,醫療產業專門製造「星球族」的聲譽果真當之無愧。
圖四:年均行業通脹——醫療遙遙領前
政府架構出事 造成利益輸送
要明白為何本港回歸後長時間醫療人手不足,不能單單指責醫委會只顧自肥,因為它需要負責或維護的從來就只是醫生的利益。要仔細思考的反而是政府架構是否製造不公,偏袒某些利益板塊。其實只要稍作簡單資料收集,跟隨利益順藤摸瓜,不難發現以下規律:
表一:香港與他國政府掌管醫療部人士背景比較
國家 | 名字 | 職位 | 任期 | 職業背景 |
香港 | 陳肇始 | 衛生福利及食物局局長 | 2017至今 | 護士 |
香港 | 高永文 | 衛生福利及食物局局長 | 2012 – 2017 | 醫生 |
香港 | 周一嶽 | 衛生福利及食物局局長 | 2004 – 2012 | 醫生 |
香港 | 楊永強 | 衛生福利及食物局局長 衛生福利局局長 | 2002 – 2004 1999 – 2002 | 醫生 |
美國 | Alex Azar | 衛生及公共服務部部長 | 2018至今 | 律師、議員 |
英國 | 夏國賢(Matt Hancock) | 首席衛生大臣 | 2018至今 | 經濟學家、議員 |
紐西蘭 | David Clark | 衞生部部長 | 2017至今 | 議員 |
澳洲 | Greg Hunt | 衞生部部長 | 2017至今 | 律師、議員 |
愛爾蘭 | Simon Harris | 衞生部部長 | 2016至今 | 議員 |
新加坡 | 顏金勇 | 衞生部部長 | 2011至今 | 公務員 |
上表最易令讀者側目的,莫過於:一)各大輸入海外醫生最多之國家的衛生部長,皆是為民請命的議員或公務員,亦肯定是醫療服務的消費者而非提供者;二)香港衛生部長之職有意無意地、長時間地被醫療界有利益衝突的人士把持;瓜田李下,公眾能不作遐想嗎? 同樣道理,如果教育局長委任某私校校長擔任【表二】,又或運房局長由某大地產商派員駐場,甚至創科局長由谷歌欽點;政府會否早已四面楚歌,下台收場?為何食衛局得以逃脫,是否醫生這個行業有較大的光環,令各特首看不清基本的政治原則?
表二:香港其他政府部門的主要人士背景
名字 | 職位 | 任期 | 職業背景 |
楊潤雄 | 教育局局長 | 2017至今 | 會計 |
陳帆 | 運輸及房屋局局長 | 2017至今 | 電子工程師 |
邱騰華 | 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 | 2017至今 | 公務員 |
楊偉雄 | 創新及科技局局長 | 2015至今 | 工程師,策略管理顧問 |
黃錦星 | 環境局局長 | 2012至今 | 建築師 |
再由政策局向下追尋,可見在執行層面亦同樣有圍內人把持局面的情況:香港的醫院管理局高層盡皆為醫生【表三】,反觀前宗主國之國民保健署(即National Health Service)則以行外人主持,沒有直接利害衝突。此外,醫管局的28位成員中有9位是醫生,即代表只要會議出席率低於六成,醫生便可在任何投票或表決中穩操勝劵。
表三:香港醫院管理局與英國相應部門主要人士背景
名字 | 職位 | 職業背景 |
Lord David Prior | 英國國民保健署主席 | 銀行家 |
David Roberts | 英國國民保健署副主席 | 銀行家 |
梁智仁 | 香港醫院管理局主席 | 醫生 |
梁栢賢 | 香港醫院管理局行政總裁 | 醫生 |
脫困出路顯淺 端視特首魄力
行文至此,相信讀者已經心中有數,解決香港醫療爛攤子唯一的方法莫過於: 一)任命為病人利益著想,沒有利益衝突的人擔任食衛局長(陳肇始或須盡快避嫌辭職)及醫管局高層; 二)馬上將輸入海外醫生的政策列為第一急務,並於兩個月內推出合理公平,兼與其他已發展體系睇齊的執業標準(星加坡準則的似乎公開透明?)。 只有如此,當前本地醫療危機方可盡快化解,市民亦可於最短的時間內重享廉價、優質、及時的醫療服務。
筆者特別鳴謝香港大學工商管理(會計及財務)系學生陳婥嵐和香港科技大學理學(量化金融)系學生古天皓協助收集及整理本文相關的數據及圖表。